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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12-02
# 梦里家园 #
此文由知名文创人杨君伟
创作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
故乡的夜雨一岁比一岁飘得近了,都市的油菜花一年比一年开得远了。入夜,霓虹街灯亮如白昼,只遥远的田野沉睡在夜幕中,这一刻,思绪很随便地走进儿时的阁楼。
远远的巴山北方,故乡依然伫立在几水河边,百听不厌的几水河的涛声仍咿咿呀呀倾诉乡情和乡愁,四合院依偎在故乡的怀抱,依然是书声朗朗,好多好多的童年进进出出。
那低低矮矮的阁楼已无踪影,若还健在,肯定关不住顽皮的童年了。然而,我的及我们的童年却给阁楼凭添了许多生机和回忆。
燕巢似的阁楼挂在校园的礼堂上,四四方方的大操场原是衙门放风的开阔地,而高出二米的青石垒砌的观礼台亦是衙门里威风者俯视放风者的最佳看台,墙根巨大的木柱支撑着观礼台的一溜青瓦,遮风蔽日,阁楼就斜斜地吊在观礼台的前檐,一共有八个,不知衙门时代用来装何物,该不会是镣铐和皮鞭吧?!这一切都随历史的变迁而变得明朗起来,从和平解放的那一刻,这城中央的衙门就变成了学校,校园内立刻盛开五颜六色的童年之花。妈妈就是在第二年的秋天步行千里走进学校,一呆就是几十个春秋,如花似玉的少女眨眼就变成一位黑发染霜的老教师和老母亲。八十年代中期调离临别之前,母亲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年少的追求,青春的梦幻,中年的艰辛全镶嵌在四合院,能不伤心动情?!
当院子里参差一两岁的孩童们在小平房里乱说乱动之时,妈妈们结成统一战线,齐扑扑赶鸭子似的将老大、老二、老三们赶上了阁楼,与燕子、编幅、耗子为伍,而我们却如笼子里的鸟儿飞向蓝天那般快乐和亢奋。
那时,我不敢奢望,一堆便宜而干净的谷草,一床永远不换的草席,枕着低低矮矮的星座,一梦就到天明,早早爬下阁楼,沿着几水河弯弯曲曲的黄土大道,跟自己赌气似地跑一个来回,每天如此十来里的跑步,童年就在稚嫩的脚步声中渐渐离我而远去。
阁楼的梦很明了,那就是渴望有一间自己的小瓦房,既明亮又宽敞,有床有写字台,还有能装下童年秘密的魔箱。这如山如水的梦大实在,没有一人去梦想未来当什么家。
鬼的故事在阁楼里我听得最多,稍长一点的大哥们往往镇压我们的骚乱和喧哗就是长舌鬼、吊颈鬼、红毛鬼等等之类,我们立刻规规矩矩躲进被窝,尖耳倾听,既害怕又喜爱听,往往是半夜恶梦将至,在一夜夜惊吓和亢奋中向大里长。
阁楼是童年的世界童年的天地,大人们是鞭长莫及的,虽偶有胆小告密者,但黄昏之后,星星点灯之际,依然归阁楼,百听不厌鬼怪故事,哪怕付出尿床的代价,依然津津乐道地翻版于同桌好友。
只五年风景,阁楼天灾降临被一场不幸的大火无情吞没,当我们与大人们奋力抢救那不幸的阁楼时,才猛然惊觉就在我头脚不能触及的更低更矮的屋檐角落,有大族鼠队,居然与我们在黑夜相伴了五年,居然没被我们发觉。当我爬上阁楼去抢救我们的简单行李时,我看见鼠族们也在奋力抢救它们的粮食仓库,且大有不惧怕大火威胁之勇气,比人类还要有条不紊井井有序,这一印象令我终身难忘。
面对残缺的阁楼,我们这群穴居者仿佛失去了天堂般的丧魂落魄,就是这一把火,从此把我们烧得各自东西,借住在外,只余悠闲无聊的夏季,在几水河那清凉浅滩上捉鱼冲浪时,方忆起我们曾同居过的阁楼及阁楼里的鬼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