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03 - 《上风》202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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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纳百川
HAINA BAICHUAN
又被秋天太阳晒了几天，泥巴干透了，蹄印牢牢嵌在路面 木轮裹铁皮轴的土东洋车，吱吱嘎嘎叫着的鸡公车，滴滴
上，把一条泥路弄得坎坷不平。从成都到温江县的道路是 答答跑着的溜溜马……嘻嘻哈哈都在这条灰路上走。”
这样，从温江县到崇庆州的道路又何尝不是这样？ 成都自明清以来，由于地产丰富，物资交流活动更加
除了笨重的水牛蹄子踩出的蹄印，土路上另一种则 频繁，商业气氛愈加浓厚，市民的供给多依靠城郊各区县
是叽咕车木轮上铁圈的压痕。李劼人曾在《天魔舞》中写 的鸡公车运输。鸡公车的使用队伍庞大了，就有了分工，使
道，“白知时高高地举着一柄大油纸伞，戒慎恐惧地坐在 用人员有了专业和副业之分。专业的大多在城市和区乡集
一辆叽咕车上。幸而他人瘦，不算重，不足把那生铁圈子 镇，靠推车为生。当时从广汉至成都的鸡公车夫，可推载
包着的独车轮压在相当软的泥糊里。但是叽咕车的木承 七袋大米和九捆烟叶一千斤多一点，三天可行至成都，力
轴还是要呻吟，还是要叽里咕噜的；而分开两臂，紧握着 资收入八百文。返回广汉时，又载棉布、日用杂货，一个月
车把，努力推着车的老余，仍然显得很吃力，坐在车上的 推车二十多天，除路上食宿开支外，剩下的钱勉强维持一
人每一步总听得他像牛样的喘。” 家人生活。
通过白知时和车夫老余之间的谈话，我们明白坐叽 1928年2月，为了避免鸡公车碾坏城区街道路面，成
咕车不如坐黄包车和轿子舒服，如果土路不平或碎石很 都马路总局宣布不准鸡公车在公路上行驶，城郊鸡公车工
多，则坐起来更加难受。因为鸡公车木轴承是直接安在车 人生路被断绝，推鸡公车的工人和农民都非常气愤，纷纷
底上的，故车轮一碰着石头，或一到硬地上，那震动便一 起来反抗。后来，一场声势浩大的三万多鸡公车工人和农
直传到人身。推车的两条臂可以震麻木，坐车的更恼火， 民的示威游行、请愿运动暴发了。这次示威，人数之多，声
屁股都震了座位。不过老余的话也不无道理，他说叽咕车 势之大，令当局震惊不已。时值年关前夕，当局生怕城区因
没有装钢珠轴承和弹簧减震的必要，因为众所周知坐叽 粮食、物资供应匮乏，引起更大的动乱，被迫在公路两旁
咕车，只图省俭点脚力，本就不求舒服。再改，还是叽咕 分别赶修一条行驶独轮车的石板路，罢工遂以胜利告终。
车，一步一步地推。要坐叽咕车的，始终会坐。不愿坐的， 我家也有一辆鸡公车，据说是木匠爷爷做的，用了几
再怎么招呼，客人也不会坐。车夫老余的话也不无道理， 十年。平时把鸡公车立起来，放在杂物房里。父亲不许我
这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了。时至今日，鸡公车的改良也 们去碰他，而我却常常不听劝告，等父亲不注意，我就会
不大，不外乎就是车轮钢圈外面包上了胶轮带而已，至于 偷偷地溜进杂物房里，与鸡公车亲近亲近。用手拨弄轮
弹簧减震还是没有影子。由于旧时四川的土路大都很狭 子，往下一带劲，车轮就会咕噜咕噜地转起来。如此往复，
窄，所以这一使用起来便捷而省力的叽咕车广为使用，历 其乐无穷。在儿时的我心中，鸡公车就是最好的玩具。
千年不衰。 在父亲眼中，鸡公车就是家庭的成员之一。过去到粮
1906年至1909年，在成都任教习的日本人中野孤山 站交公粮，赶集卖东西，都要用到鸡公车。有一次，父亲
在其《游蜀杂俎》中如此描述：“蜀都（成都）街道完全用 用鸡公车载着五六百斤甘蔗到县城去，母亲在前面拉，我
石头铺成的。比如东大街又宽敞又漂亮。其街道的中央， 也在旁边跟着。走到东门的苏家街，咕啾咕啾的鸡公车叫
有一条笔直的沟道路，这就是车道。独轮车经常沿着这条 声吸引了许多城里人来看，他们吆五喝六地招呼自己的孩
沟道搬运货物。我国的车有两个轮子，是拉着走的，而蜀 子：搞快来看稀奇，鸡公车来咯！我们也挺兴奋，像电影中
地的货车是一个轮子的，从后面推着走。运送时，可以一 解放军进城一样。那天生意特别好，许多人来看鸡公车，
直看守着装在车上的货物，有时，还用独轮车载人。这种 顺便来买甘蔗。不到晌午，一车甘蔗就卖光了，鸡公车起
时候，一般要在车上牢牢地捆上一把竹椅子，让人坐在上 了很大的促销作用。
面，推着车走。” 现在乡村路修好啦，我家买上了汽车，鸡公车逐渐退
在青羊宫花会和劝业会盛行时期，鸡公车更与黄包 出了历史舞台。不过，在成都周边的一些古镇，鸡公车又
车、营运轿子、客运马车组成了晚清客运交通的“清明上 派上了用场。车夫们把鸡公车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用来在
河图”。《锦官城遗事》书中关于“成都庙会”如此描写： 景区短途载客，让游人体验坐鸡公车的乐趣。如今，鸡公
“出荫街眼界猛然就开阔了。右手这面是巍峨而整齐的城 车、黄包车、轿子和滑竿一样，又成为了各地景区的一道
墙，城墙下面是贫民开辟的菜圃和一家家茅草房。人多路 风景线。这应该是鸡公车最好的归宿了，毕竟它还没有到
少，菜圃中早踏出了一条丈把宽的土路来。一辆辆仿制的 进博物馆的时候，还得继续叽叽咕咕地为我们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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